麒麟,凤凰。给我们上画图课的是管伙食的伙房和尚东明,三十七八,戴副圆片眼镜,胖胳膊一掀开蒸笼,眼镜片上就全是白雾气,我会趁这当口从笼屉里抓两个馒头藏进兜里,一来庙里每人每天定额分配的伙食太少,我吃不饱,二来伙房的一个斗鸡眼小和尚尘凡老爱偷我的袜子穿,我一看我的小鸭子袜子窝在他的布鞋里我就来气,我和他理论,他去大师父——云缘庙里的住持,和因和尚,那里告状,大师父说,尘匀,万物皆乃身外之物,由他来,由他去吧。我抢了大师父手里的一串佛珠,大师父说,你拿来,我说,大师父,万物皆乃身外之物,由他去吧,我跑了。大师父把我抓进阎王殿,罚我抄一千遍往生咒。我还打过尘凡,他力气比我大,我打不过,我去找大师父理论,大师父说,天将降大人于斯人也,必先让他的身体受一受苦,吃亏是福。我扑过去咬了大师父一口,大师父又把我抓进阎王殿,饿了我三天。
我爱看东明把镜片擦干净了,一瞅蒸笼里少了两个馒头,冲着尘凡大吼:“尘凡,你给我过来!!”
我爱躲在外头一边狼吞虎咽啃馒头,一边看尘凡挨骂。
尘凡还是老偷我的袜子穿,我还是来去偷他的馒头,老看他挨骂。
东明不光镜片滚圆,肚子也滚圆,一张脸上成天的油光满面,大概只有菩萨知道为什么他吃菜叶豆腐能吃出这么多油水。东明的嘴里总在嚼槟榔,一口牙齿发了红,说话时生生一张“血盆大口”。我给他起了个绰号,叫他大血蛤。
春城不靠海,但我去过海边,吃过血蛤,我喜欢它红通通的颜色,不喜欢它腥湿湿的味道,也不喜欢它滑溜溜的口感,妈妈喂我吃了一颗很小的,爸爸赶紧蘸了一筷子白酒塞进我嘴里,我被白酒辣得直咋舌头,直皱眉头,我恨不得把整张脸皱成一团,妈妈看着我笑,爸爸也看着我笑,那是我很小很小的时候发生的事了,那时候我可能只有我爸巴掌那么大。我爸的手好大,他牵着我的手,我感觉我整个人都被他提着,在路上走,在沙滩上走。沙滩上只有他和我妈的两串脚印,我的脚印是很轻的,很浅的,没能留在沙滩上。我爸的手到底有多大呢,他抱起我,抱着我,我就感觉整个天和地都盖了起来,我成了蚌壳里的蚌肉。我安安静静,舒舒服服地躺在我的壳里。我太小了,小得还不知道蚌壳也会进沙,进来的沙还赶不跑,我还得养着它,养到它变成珍珠,变成宝物。大师父说过,尘匀啊,修佛就是修珍珠。我搞不懂了,说,大师父啊,那是沙子修佛,我不是沙子啊,我是蚌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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