恐惧才略略松一点。半年以后,少年如愿以偿考上了地区师范学校。这种学校多多少少还是有一点补助,学费相对不那么贵,毕业到富裕一点的周边省份教书,也是一条不错的出路。
临近一些经济发达地方像浙江广东福建什么的,确实挺乐意来江西聘这种有正规文凭的小学男老师,如果真能毕业,这辈子算可以不用全靠种地养活自己了--如果在外打工的父母能给凑足学费。
拿到通知书后半个月,双亲寄钱回来了,只够一半。还捎了信,说工资年底才能结,这些是卖血的钱。
不够的托叔叔先帮忙想办法找人借了救救急,年底一总还。其实全村人都知道,年底能不能结工资是没准头的事情,那钱不一定指望得上。
最后,幸运的韩庆根还是可以按时去报到了。学费是艾老师垫出来的,甚至连带上路的行李都是他给置的。
临走前,少年去老师门口道别。早就眼泪流了一脸,说不出话来,实在不知道该怎么表示感激,足足读了九年书的人,唯一能做的,还是身子一沉,在红土地上跪下了。
艾德华看见他这样,不知道该怎么办,整个人往后退了一点,只轻轻摆手,温和地劝:“别多礼,我受不起,心里也过意不去。”抽噎了很久,少年只憋出一句:“您为什么不坐飞机回去…这里太苦…”
认真打量少年痛心的诚恳表情,心里是淡淡的暖意。艾德华微笑了:“原来的积蓄说不上多,但是在这里反正也花不了什么钱,和任何人都没有利益关系,活得很单纯。在这里,觉得自己有用,心里舒服一点。再说,我喜欢这里的学生。”
心早已经在被放弃的一刻化为灰烬。除了偶尔袭来的欲望挣扎和对一个人身不由己的痛切思念,这里人们保持距离的敬畏和感激眼神常常令他觉得惭愧,但每做一件事情,总会有难言的欣慰和心安:想到自己被这么多人需要,生命变得比较有价值。
利用燃烧后的这点余温,还能改善一些生命的轨迹,这真是值得深深庆幸的选择。他喜欢竹舍宁静无波的生活。他喜欢这种被人需要的感觉。
“这样累下去,您的身体会垮掉的。”平静的几句话,让心本来就悬着的少年哭得更厉害“我走了,谁照顾您生活起居,给您烧热水…”